走了

【饭轩】平山海

陈词滥调,老烂俗梗。平行世界OOC。

再放在那里也改不了了,干脆就这样吧。


01

樊振东为自己挣前途的时候,很少想得起孔令轩。

这也不是不正常。但他大多数时候不肯也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只有很少的一些偶尔,才会不甚情愿地选择稍稍直面自己的内心,但马上又会添补上许多理由来为自己开脱,比如队内竞争激烈,他人又年轻,梦想沉重,他必须拿出百分百的专注和无懈可击的态度才有可能赢,并且一直赢下去。然而,在更少的一些时候,他也很清楚,这些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而已。

更何况,他本不需要任何理由。他不时常想念一个朋友,又会有什么错呢?

他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去和朋友们滑雪。欢天喜地最热闹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孔令轩,然而也就是那么一瞬间,他的注意力马上就被郑培锋的平地摔吸引过去了。那个沉默的一瞬间在周围人群愉快的笑声里愈发沉默,就好像是有人从他的生命里把它偷走了一样。

在樊振东的生命里,这一瞬间是不应该存在的。

他的生命里,有很多个这样不应该存在的瞬间。闪着光的,沾着土的,散发着汗水味道的,破碎粘稠的瞬间。大部分都是他们还小的时候。其实也没有多小,距今也不过四五年,但他们这些人,时光在他们身上既宽厚又残忍,从“还小的时候”到现在之间的这段时间,在他们的时间标尺上仿佛被无限拉长了,曾经漫长得像是看不到尽头。那个时候他们天天在一块,或是玩闹或是消遣,真真假假的总是有那么几个时刻,在苍白平淡的日子里格外闪耀。那个时候的日子总是好的,好在哪儿也说不上,但就是好的。樊振东有时候觉得,这些“好的时刻”都是不应该存在的。或许它们也确实不存在,他现在拥有的,都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记忆美好得恍若虚假影像。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连发梢上的汗水都闪着光,落下来都会烫得人手心疼?

可这种否认也并不能真的否认什么。发生过的就是发生过,更何况,他们现在也并不是就没有这样的“好”。

 

他们现在偶尔也会出去吃饭喝酒,只是很少只有他们两个。大多数时候他们几个男生一块出去,和普通的学生仔也没什么区别。嘻嘻哈哈地说不用过脑子的笑话,再晕陶陶地回去。渐渐的,连这样的局也很少了。他们身边各有新朋友,樊振东再叫着孔令轩出去,五六回里孔令轩去个一次半次的,其余都有借口。他自己也有新朋友组的新局,和这些人待一块比起来倒更轻松。

也曾有一回,只有他们两个出去。大概有那么一瞬间,樊振东觉得这和他们小的时候一样,只有他们两个,毫无心事地在街上闲晃。他们隔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谈些不轻不重的闲话。樊振东甚至觉得,哪怕不一样了,就这样也不错。他可以假装那些含在嘴里的叹息都不存在,也可以不在意眼神撞在一起后太过刻意的分开。他甚至都觉得,就这样吧,就这样勉勉强强,只要还是“在一起”,就都可以。

他们俩在露天座位上百无聊赖地坐着。该说的话之前大半天都说完了,再往下就该是些不入流的玩笑和走心的真话了。他们谁都不敢说。

就这么相对无言地坐着,樊振东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生了气。哪怕他上一秒还在一厢情愿地愿意“勉强”,这一秒他也真的生了气,一下子怒气上头,几乎忍不住要撕开他们两个人面前这一层薄纱。反正旧伤疤未愈,他想,既然一直好不了,不如重新划破再开始长。但他到底不忍心。

他又为自己的不忍心生起气来。

他就那么气冲冲站起来,闷着头往前走。孔令轩莫名其妙坐在座位上,好像诧异于他的失控,又好像有所了然。樊振东走了两步,还是停了下来,回头叫孔令轩,“你走不走啊?”

那一天的阳光大概也是很好的,耀得人睁不开眼,晒得人暖洋洋的。樊振东边走边想,怎么办啊。他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那一天结束的时候,两个人若无其事地挥手告别。在各自转过身向前走了两步之后,樊振东忽然回过头叫了一声孔令轩。

孔令轩立刻停了下来,转过头去看樊振东。他的表情平静,嘴微微张着,眼神专注地回望过去,却又好像把目光拉住只投放在了樊振东身前的那一小片空气上。以前樊振东就评价过他的这个眼神——仿佛一位近视患者深情却空茫地注视着他的恋人——樊振东看他又露出这个表情,好像这么些年都没变过,一下子笑了出来。

樊振东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了一道缝,那么耀眼的阳光拦在外头也就不至于使人受到刺激而想落泪了。他嘴角上翘,五官舒展开来,仿佛真心实意为这一刻这一幕而愉悦,孔令轩为他显露出的愉悦而显得稍稍轻快了一些。樊振东又用力地招了招手,便彻彻底底地转身大步走远了。

孔令轩看着他的背影,终于也笑了一下,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02

孔令轩这个人,说不好是太年轻还是本性使然,总好像是在清醒了然和随波逐流之间摇摆不定。队里流行起来看鸡汤时,他也跟着看了很多的大冰和张嘉佳,看完了也真的觉得好、喜欢、是好故事,但心底里却还是不肯信的。他对着网络对面的陌生人说,“书不错。”犹豫一会儿,又还要再补充一句,“可就当作故事看就行,别信。”

他就是这样。这样的人,可能还是赢不了。

会赢的人,不管再怎么疯狂,都算得上简单。他也不算复杂,可还不够简单。

孔令轩总觉得这几年自己应该是变了很多的。教练们对他的评价好像还是差不多,踏实刻苦,虚心好学,好胜心强。但他自己总觉得自己身上某一点是改变了的。他以前想赢,只是无甚稀奇的年轻人普通的好胜,他现在想赢,已经是孤注一掷背水之战。他仍旧尽力做到能力范围之内最大程度的刻苦勤奋,他承认自己天分的缺失,接受命运的捉弄,努力地去掌控自己的命运。他拼尽全力,试图用克己自制来压制住即将喷薄而出的鼓噪欲望。

他知道还不到时候。

 

还早得很呢。

他这样想的时候很容易就会想起樊振东。他已经不太能把樊振东当做对手来看待了。但他也无法把他当做目标或者榜样。他怀着纠结的心情一遍一遍地看樊振东的比赛录像,看樊振东在自己无法企及的赛场上发光。

他也能看得出樊振东的急迫。

樊振东比任何人都要急迫。大概也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站得更近一点。别人还要翻一个山头,走好长一段路,仰着头才能看到的绚丽风景,他却只有最后一步。看上去抬抬脚就走到了似的,可他已经抬着脚站了两年。

樊振东没法不急。也有人和他一样,一直在等却没始终能等到的,也有人曾站在他的位置,却径直摔了下去的。他既兴奋又害怕,最多的还是急切。他想要站上去,想要打破前人的记录,想要创造历史,想要赢。他想得血管滚烫全身发热,他迫不及待地收揽着所有的胜利,无论大小都不肯放过,他需要这些胜利来向自己向所有人证明,证明自己不会是任何人的翻版。

他就是他。

孔令轩知道樊振东的急迫。那曾是他们共同的梦想。

 

孔令轩总是想起这样的樊振东。训练休息的时候他偶尔会抬起头来看着头顶,他知道樊振东就在那儿。有的时候他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花费太久的时间这样抬着头去想象樊振东的样子,想象他所站立的地方,想象他的困境与渴望。他花费了这么多时间,以至于都不能够再想起他们之间本应该是什么样的。

像一切未发生时那样也好,或者能够并肩作战也好,或者只是能离得更近一点也好。他们之间,是不是本应该是那样的呢?

可惜世间从来都没有那么多“本应该”。

 

03

无论是樊振东还是孔令轩,都曾在不同的节点上有过天真的世事恒久不变的想法。他们那时信心无限充盈,对世界、对自己、对对方都有坚定的意志。他们都曾以为自己坚不可摧。

而在某一段时间,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们两个人都不是典型意义上的普通年轻人。但本来人海浩瀚,人的存在有无限可能性,某种意义上,他们又是这无限当中再平常不过的两种。他们彼此之间又有种种不同,像两块形状千差万别的拼图,巧合的是他们正好有一面能严丝合缝凑在一起,既亲密无间,又各自延展。年轻时候既能遇人如此,也怨不得他们会有这样充盈的信心。

他们很少吵架,那种剧烈的争执更是从未有过。年少气盛的半大小子们聚在一起,又是在竞争如此激烈的环境下,没有摩擦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他们就是没吵过。大概有的人在一起就是这样的,天生不会吵起来。他们的分歧更隐晦更深刻,在生活上却格外合拍,小时候看不到那些只会觉得彼此在一起开心舒适,后来,后来就变成了君子之交。

可以交命,却不能够知心。

那些深夜畅谈与球台两侧的对峙,再也不会有了。

 

孔令轩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也知道,在最隐秘的地方,自己仍旧有着不可宣之于口的渴望。他不想弄清楚的事情有很多,其中大多是因为他害怕。他害怕踏出某一步之后,这份不能宣之于口的渴望会变成一把武器,最终会伤害到别人,也会伤到自己。

他怀抱着这样的恐惧和渴望,试图独自承担起所有的责任。他觉得,楼顶上的樊振东不需要有这样的恐惧,也不需要知道他们之间曾有过,或将会有这样的负担。

毕竟樊振东是要站在光里的人。毕竟樊振东在他心里也只是个了不起的小孩子。

 

但人总是会长大的。不论是孔令轩还是樊振东。

直通杜塞尔多夫的最后一晚,樊振东作为第一个拿到门票的人,站在会场中央,多的莫名其妙的金色彩纸从天而降笼住了所有人,而樊振东就那么垂着眼安静地站在那儿。

孔令轩是在那一刻忽然地愣住了。他在千里之外的宿舍里独自一人看着直播,在镜头扫过樊振东镇静的侧脸的那一个瞬间突然意识到了樊振东的长大,下一秒也意识到了他自己的。

尽管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成长,但那一刻孔令轩终于肯承认他心里那个了不起的小孩子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大人了,而他自己,是切切实实地喜欢着这样的樊振东的。

像个大人那样,带着不可言说的欲望地喜欢。

长大的征象有那么多,孔令轩犹豫着发出那条消息的时候,忽然想到,或许妥协也是其中之一。

长大之后的大人,才懂得向爱妥协。

他有太多的迟疑与不确定,太多的羞耻与不甘心,他还不肯放下过去养成的姿态,也放不下身为年长者的那一丁点儿骄傲。他总是希望自己能站在樊振东前面,总是希望能为他做些什么。这种心情他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过,因为有些事放在心里可能格外沉重,但说出口却总显得莫名轻狂。

他自己又是一个格外敏感的人。

他总是害怕,害怕那句话说出来,除了显得人轻浮,并无用处。

可是漫长的拉锯之后,在许多次的犹豫不决踟蹰不前后,他就像突然长大了一样,愿意承认自己的坚持只是无用功。

也终于愿意对爱做出妥协。

这份妥协或许也并没有什么用,或许在第二天又会被他自己的自尊心打败,或许这也只是另一种形式的踟蹰不前。但在这一刻,他总算是愿意真心地面对自己的渴望。

他对樊振东提出了一个邀请,一个请求,一个模糊不清的坦白。

他抛出了一个问题。

 

至少这一刻,他在等待着一个回答。

 

04

樊振东的手机从在场馆开始就响个不停,各种社交软件的消息和短信提醒让他眼花缭乱,但他反正也没有其他事好做,于是盘着腿不急不慢地一条一条回复过去。

消息不断地被点开,页面被一点一点滑上去。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樊振东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孔令轩的样子。他曾经以为自己记不得了,但现在他又觉得自己其实一直都没有忘。

他在回复框里写了长长一段话,又删掉。写了两个字,再删掉。

他望向窗外,整座城市灯火通明,明亮如白昼。他知道在遥远的北方,有个人大概正皱着眉想象着自己看到的这个的夜晚。

他终于按下了那串号码,在电话被接通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伴随着电流越过了这座城市,越过了无数座城市,传到了另一个人的耳边。

 

“我在深圳等你啊。”

他这样说的时候,正好有风吹过,云彩散开,月亮安安静静露出来。樊振东想,原来月亮一直都在啊。

孔令轩说,“今晚有月亮啊,东哥你看见了没。”

 

05

我看见了。

我等着你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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